11月14日,从高空俯视,茂交石场像一颗“骷髅头”,两处上万平米矿坑里沉积着颜色浓重的死水,像“掏空的眼睛”。南方日报记者吴明摄

几辆生锈的卡车,堵在雨洞石场的入口,阻碍了新兴县的复垦复绿计划。

我国《土地复垦条例》规定,生产建设活动损毁的土地,谁损毁,谁复垦。然而,记者在云浮、茂名、河源等地发现,个别矿主获益后不履行义务,或是停产跑路玩消失,或是拒不执行暴力抵抗,更有甚者假借复垦违法偷采。

废弃的矿山岩石裸露、草木不生,如伤疤般存在,影响了生态环境。

云浮雨洞石场

零星种树敷衍了事

卡车拦路阻挠复垦

金台山森林公园占地超过2000万平方米,是云浮市新兴县的城市名片,市民休闲健身的好去处。在这片“绿肺”边缘,雨洞石场像是坏死的“肺泡”。

雨洞石场为新兴县欣达石业有限公司所有,法人伍柏年,2010年获得采矿证,年采规模约10万吨花岗岩。2015年,雨洞石场采矿证到期,当地国土部门依法督促其开展环境治理恢复和复垦工作。

然而5年过去,效果十分不理想。

石子路伴着杂草通向大山深处,矿区面积15万平方米,几十台生锈的卡车、铲车、挖机散落四处,高耸的铁架锈迹斑斑。采石区的峭壁近百米高,层层石壁寸草不生,壁底的路被雨水冲刷得沟壑崎岖。雨洞石场破败得几近荒废。

记者从新兴县自然资源局获悉,停采后,雨洞石场零星种了一些树苗,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治理恢复,但未按照《矿山地质环境保护治理恢复方案》全面开展工作,未达到验收的要求。

2019年2月,新兴县自然资源局向雨洞石场发出《责令限期改正通知书》。石场不但拒不整改,还将生锈的卡车、铲车、挖机停放在路口,阻挠工作人员进场勘察。今年9月,新兴县自然资源局再次发文,要求雨洞石场整改,但对方不配合,敷衍拖延了事。

雨洞石场一名工作人员透露,石场迟迟拖着不进行复垦验收,是因为生产投资较多,希望能申请到采矿证,继续开采。

新兴县自然资源局总工程师曾伟坚告诉记者,雨洞石场靠近县城,毗邻金台山森林公园、新成产业园,不会再批准其开采。

茂名牛栏岭

借复垦之名偷采

出事后成烂摊子

从高空俯视,茂交石场像一颗“骷髅头”,峭壁高耸,两处上万平米矿坑里沉积着颜色浓重的死水,像“掏空的眼睛”,触目惊心。

茂名市电白区霞洞镇牛栏岭有9个上万平方米的矿坑,矿区面积超过100万平方米。停产废弃后,各大石场拆除了设备,只留下结构破碎的山体。电白区自然资源局的工作人员称,牛栏岭的石场大多从1980年代开采,到2011年全部停产。

2013年,为了落实当年出台的《土地复垦条例实施办法》,本着“谁损毁,谁复垦”的原则,电白区国土部门要求茂交石场、红岗联合石场、宝田石场对牛栏岭进行复垦。然而,这三家石场竟打着“复垦”的旗号违法开采,他们并未种树,而是连续放炮开山采石。

“他们最初并没有请第三方设计复垦方案。”电白区自然资源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茂交、红岗、宝田当时希望通过开采来筹集复垦资金,没想到却出了问题。

2014年,三家石场的老板被查,复垦工作陷入了搁置。

公开信息显示,茂交石场2005年开业,2017年变更了投资人,目前法人为陈秀珠。红岗联合石场1994年开业,注册资金100万,法人代表为李冠年,近4年经营异常,今年5月被划入严重违法企业名单。宝田石场2006年成立,法人为吴建壮,2017年已注销。

这三家石场或注销,或是经营陷入停滞,牛栏岭的复垦成了烂摊子。

河源澄田瓷土矿

合同纠纷难定责任人

十多万平方米山体裸露

河源市紫金县黄塘镇澄田村群山环绕,植被茂密,延绵苍翠。在村庄的东北角,山岭被撕去外衣,露出白色的高龄土,面积超过十万平方米。整个山体破碎不堪,水土流失严重,沟壑纵横。

村民告诉记者,这是澄田瓷土开发场,大约20年前开始开采,废弃多年,开采设备已经拆除。2019年6月,当地暴雨,山上的泥土被洪水冲刷,淹没了山下的农田。“老板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给山上种树种草。”

自然资源部网站信息显示,澄田瓷土开发场矿区面积35.5万平方米,矿产为高岭土,年产规模5万吨,采矿证的有效期自2012年1月至2016年6月。

黄塘镇自然资源所所长许碧云告诉记者,澄田瓷土开发场找不到责任人复垦。2012年,曾将情况向县国土部门反映,有人下来勘察,但没能联系到采矿责任方,复垦工作陷入停滞。

工商登记信息显示,黄塘镇澄田瓷土开发场2001年注册,2009年吊销,法人为张悦和,注册资本20万元,出资方是澄田村委,属于集体所有制。2011年,麻海洋重新注册了黄塘澄田瓷土开发场,并获得了采矿权。但因连续3年经营异常,2018年被吊销营业执照。

据了解,张悦和与麻海洋之间存在合同纠纷。许碧云称,因为村民阻止,麻海洋实际未能入场开采,也没有预存过任何复垦费用。

企查查信息显示,麻海洋深陷民间借贷和公司合同纠纷,被列为执行人后未及时履行,因失信被限制高消费。

让“老赖”麻海洋履行复垦义务几无可能,而早前开采的张悦和也未履行复垦义务,澄田村的山体复垦也陷入了僵局。

■关注

政府接手遗留问题

资金是最大难题

《广东省2020年矿山石场治理复绿实施方案》提出,城市近郊、村镇周边人口密集以及自然保护区等周边的矿山石场,优先治理,以实现资源效益、经济效益、环境效益和社会效应多赢。雨洞石场正是如此。

矿主迟迟不履行义务,政府决定出手。

新兴自然资源局总工程师曾伟坚说,按照2014年发布的“广东省矿山地质环境治理恢复保证金管理办法”,因雨洞石场未按要求复垦治理,保证金及利息20余万元转为治理费用,由县政府组织复垦。

记者了解到,新兴县自然资源局已经委托第三方设计《矿山地质环境保护治理恢复方案》,预计明年春天入场培土植树。

但在曾伟坚看来,雨洞石场的复垦工作依然棘手,考虑到其曾设障拦路,未来能否顺利入场都是未知数。

茂名牛栏岭和河源澄田村的复垦难度更大。按照《土地复垦条例》,无法确定土地复垦义务人的历史遗留损毁土地,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负责组织复垦。但对政府来说,资金是难题。

“牛栏岭一带废弃石场的面积大,全面进行生态治理复垦预估需要上亿元。”电白区自然资源局工作人员说,这需要区政府甚至市政府整体统筹,协调各方力量参与修复。此前有区政协委员提出将废弃矿场填平做建设用地的规划,还有人希望将此片区重新划为资源备用区进行开采。

黄塘镇没钱复垦,只能趁着植树节,动员乡镇干部上山种树,山脚种好了,山腰却上不去。坡陡土薄,好多树苗都没能存活。“最后一次种树是2017年。”许碧云十分无奈,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明年植树节继续组织人员去山脚种树。

虽然困难重重,但矿山治理复垦工作一直在向前推进。“肯定要复垦的。”针对牛栏岭面积巨大的残破山体,电白区自然资源局工作人员回答很坚定,但具体如何规划,何时能够完成,依旧是一个问号。

南方日报记者梁文悦刘珩朱红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