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大头娃娃”产生之谜：各项“检测合格”的产品是如何出现超高含量激素的？

记者 王敏

根据福建欧艾公司官方微信号上公布的“权威检测报告”，“欧艾牌抑菌霜”“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检测结果正常，该公司称“结论：嗳婴树产品不含激素、抗生素”。1月8日，上游新闻记者发现该链接内容已被发布者删除。

一款“有备案、有许可证、检验合格”的抑菌霜，被曝光含有超高含量的氯倍他索丙酸酯。

上游新闻报道显示，1月7日，B站博主@老爸评测曝光了一起疑似“大头娃娃”事件——有家长从市面上购买“嗳婴树”品牌的“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给5个月大的孩子使用后出现“大头娃娃”现象：发育迟缓、多毛、脸肿大等。

@老爸评测将“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及同厂家的另一款婴儿霜“开心森林”送至专业机构检测，发现两款产品均含有30多(mg/kg)的激素(氯倍他索丙酸酯)。随后其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曝光此事，引起众多网友热议。

1月8日，福建欧艾公司回应媒体称，自家产品没问题，小孩用该产品才十天，此前家长还给小孩使用过其它软管产品。该公司怀疑家长系利用短视频平台炒作，并称目前已下架产品送检卫健委。

1月8日，上游新闻记者获悉，漳州市卫健委已责令该企业召回涉事产品，联系权威检测机构进一步检测。涉事企业已暂停生产，并通知经销商对所有涉事产品下架。目前调查正在进行中。

1 用了抑菌霜成“大头宝宝”

连云港一名5个月大的宝宝因为皮肤湿疹，其家长经母婴店店员推荐使用“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后，出现发育迟缓、多毛、脸肿等“大头娃娃”现象。

家长表示，带宝宝辗转做了全套检查，结果都为正常。随后医生指出孩子是否使用激素药膏，家长才怀疑“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存在问题。

家长找生产厂商福建欧艾婴童健康护理用品有限公司(简称“福建欧艾公司”)询问情况，公司向家长发送产品“权威检测报告”链接，检测结果显示产品没问题，“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找检测机构进行检测”。

根据福建欧艾公司官方微信号上公布的“权威检测报告”，“欧艾牌抑菌霜”“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检测结果正常，该公司称“结论：嗳婴树产品不含激素、抗生素”。1月8日，上游新闻记者发现该链接内容已被发布者删除。

2020年11月13日，上述家长通过电子邮件联系上博主@老爸评测，希望其能够帮忙联系专业机构检测该产品并进行曝光。11 20 @老爸评测将从线上店铺及线下实体店购买的“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以及同厂家另一款产品送至第三方检测机构进行检测。@老爸评测称，“委托的实验室为国际公认的检验、鉴定、测试和认证机构”(未透露检测机构名称)。

@老爸评测称，共检测了41项糖 质激素，检测报告俱全。其中，两款产品的氯倍他索丙酸酯含量均为30(mg/kg)左右。@老爸评测表示，“平时我们很少在产品中检测出氯倍他索丙酸酯，30(mg/kg)的激素含量已经是 常 了”。

公开资料显示，氯倍他索丙酸酯又称丙酸氯倍他索，为糖皮质激素类药物。长期、大面积使用糖皮质激素类药物，使用者会出现库欣综合征，表现为多毛、痤疮、满月脸、高血压、骨质疏松、精神抑郁、伤口愈合不良等。另外，儿童长期使用可抑制生长发育。

根据“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包装显示，生产企业的卫生许可证号为(闽)卫消证字(2017)第0010号，发证机关为福建省卫健委。

2009年4月15日，原卫生部曾印发《消毒产品生产企业卫生规范(2009年版)》，明确指出消毒产品禁止使用抗生素、抗真菌药物、激素等物料。

2020年12月22日，@老爸评测向福建省卫健委反映该情况被受理。

2021年1月7日，@老爸评测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对此事进行曝光。

1月8日，福建欧艾公司回应媒体称，自家产品没问题，小孩使用产品才十天，此前家长还给小孩使用过其它软管产品。该公司怀疑家长系利用短视频平台炒作，并称目前已下架产品送检卫健委。1月7日、8日，记者多次致电该公司，均未收到回复。

2 隐藏在消字号产品中的激素

1月7日，上游新闻记者向福建省卫健委查询“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许可证号，工作人员证实福建欧艾公司确实取得了(闽)卫消证字(2017)第0010号。

根据公开资料，卫消证字号属地方卫生部门批准、监管。卫消证字号有别于国药准字号，属于消毒产品，不具有医疗效果；卫消证字号也不同于化妆品的妆字号、特字号，不能用于皮肤日常护理。但大量案例显示，不少厂家以卫消证字号生产具有抑菌、消毒等功效的膏、霜，消费者误以为其具有药用效果或皮肤护理功效。

1月8日，记者在全国消毒产品网上备案信息服务平台(简称“消毒产品备案平台”)查询到福建欧艾公司的公开信息，该公司在平台列出的产品为：嗳婴树欧艾牌抑菌霜、嗳婴树 益芙灵 抑菌霜等4款产品。其中，嗳婴树欧艾牌抑菌霜、嗳婴树 益芙灵 抑菌霜均属第二类消毒产品，使用范围为皮肤抗菌(用后及时清洗)。

产品说明书显示，两款产品都适用于皮肤表面抑菌及日常护理，并标明了注意事项：初次使用本品，可先涂于耳根，观察无异样后再继续使用；用后出现红肿过敏现象应停止使用，症状严重者应去医院就诊；本品不能替代药品等。

福建欧艾公司还在消毒产品备案平台公布了两款产品的检验报告，嗳婴树欧艾牌抑菌霜报告由宁波出入境检验检疫局检验检疫技术中心受委托检测出具，嗳婴树 益芙灵 抑菌霜由宁波海关技术中心受委托检测出具。报告显示，产品检验结果、卫生安全评价为合格。

上游新闻记者仔细梳理发现，由宁波海关技术中心出具的嗳婴树 益芙灵 抑菌霜(报告显示检测样品名称：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欧艾牌抑菌霜))糖皮质激素测定检验报告中，采用的是2009年4月15日卫办监督(2009)56号《糖皮质激素测定-液相色谱-串联质谱法》检测标准。而该标准规定检测6种成分，不包含氯倍他索丙酸酯。

因此，在消毒产品备案平台公布的糖皮质激素测定检验报告里，“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未检测氯倍他索丙酸酯。

2010年4月15日，原卫生部发布卫办监督发〔2010〕54号《消毒产品中丙酸氯倍他索和盐酸左氧氟沙星测定 液相色谱-串联质谱法》，规定了膏霜类消毒产品中丙酸氯倍他索和盐酸左氧氟沙星残留量液相色谱-串联质谱测定方法，丙酸氯倍他索检出限为0.009(μg/g)。

随后，上述家长向记者出示了企业未在消毒产品备案平台上公布的另一份报告。该报告同样为宁波出入境检验检疫局检验检疫技术中心出具——“益芙灵多效特护抑菌霜”40余项糖皮质激素测定，其中包括氯倍他索丙酸酯检测，检测结果显示合格。

1月9日，记者再次打开嗳婴树 益芙灵 抑菌霜在消毒产品备案平台的检测报告链接时，出现无法打开的情况。

3 “大头娃娃”事件尚存争议点

为何原来检测合格的消字号产品，在@老爸评测送检后检出氯倍他索丙酸酯？有业内人士指出，在卫生部门公布调查结果前，“大头娃娃”事件还有不少争议点。

首先，原卫生部对此类产品送检取样、检验方法、检验结论数据等均提出了明确要求。审批部门对企业委托的检测机构的可信度、权威度，也非常慎重。而@老爸评测向公众出示的检验报告并没有显示检测机构名称。

第二，涉事企业最初按照规定将产品送检，检验结果合格。而在后来生产过程中，企业外购原料生产商是否在原料中添加氯倍他索丙酸酯，企业对此是否知情；或是企业更新产品配方时，是否自行加入氯倍他索丙酸酯等，这些问题都还有待相关部门核实。

第三，因为国药准字申请时间比较长，且要求严格。一些企业就拿着卫消字号，生产带有药品属性的产品，以此误导消费者。目前国内确实存在大量卫消字号产品打擦边球的情况，国家相关部门每隔几年都会查处一批涉事企业，这也说明行业存在监管漏洞。

据媒体报道，消字号产品的许可认证审批由地方卫生部门执行，时间一般为1个月，检测指标主要是产品的杀菌作用；而国药准字号由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审批，要经过一系列的测试及验证环节，确保安全有效后才有机会获准上市，整个过程需时5—10年。

上游新闻记者梳理资料发现，在宣传中标明有“止痒”“消疹”“去痱”功效的婴儿霜中检测出激素的案例并不少见，商家还表明产品“纯天然”“无激素”。

2015年“3·15”前夕，母婴新媒体丁香妈妈App在官方微博上发布文章《10万销量的宝宝霜检出强效激素！看完还敢给孩子用吗？》。文内称，丁香妈妈与@美丽修行App、《中国消费者报》一起，将某电商平台热销的8款宝宝湿疹霜，送检至全球权威检测机构SGS进行检测。最终检测结果显示，8款宝宝霜中有6款含有激素，其中有产品检出含有强效/超强效激素氯倍他索丙酸酯。

1月8日@老爸评测工作人员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老爸评测在各大社交平台曝光了该案例后，收到了大量网友的关注和留言、评论，工作人员会查看反馈，如果再出现案例中宝宝的情况，工作人员将及时与其取得联系。

1月8日，漳州市卫健委官网发布信息称，已责令该企业召回涉事产品，并对在检查现场查见的留样样品、产品包装材料等进行取样留置，联系权威检测机构进一步检测。涉事企业已暂停生产，并通知经销商对所有涉事产品下架。

1月9日，记者在淘宝等网购平台搜索“嗳婴树”品牌产品，均显示已下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