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经报道｜植物油中“多此一举”的胆固醇
林辰/文
国内的食用油市场是被头部品牌占据绝大多数份额的行业，但这个行业并不乏蠢蠢欲动的新入场者。可让老钱和新贵殊途同归的，却通常是他们对无中生有的成分、参考标准的痴迷。
“你能找到有胆固醇的植物油吗？”油脂学者何子针对多款食用油标注胆固醇0克的现象，向财经网产经作出如此反问。
而在诸多食品科学领域学者眼中，类似标注胆固醇为0、单一纯油拒绝勾兑、就1%的低芥酸标准相互较劲的宣传操作，要么没有营养学意义，要么只是营销噱头。
纯油不比调和油高贵，抗氧化剂添加也不是原罪
调味品界的“王者”海天味业在上周于线上入局食用油领域，打头阵的即是大豆油和玉米胚芽油两款产品。有意思的是，两款产品包装的视觉核心部分，都是“只有一种纯油，拒绝勾兑”的标语。
图片来源：海天天猫旗舰店截图
财经网产经咨询店铺客服，所谓勾兑是否是指不同的油混合，而这是否意味着海天认为单一纯油比调和油更好？客服直接表示，单一纯油比调和油更安全。
“纯属刚进来想吸引人眼光。” 油脂学者何子向财经网产经评价道，“单一纯油和调和油的健康性没有优劣之分。如果是调好的油，营养会更丰富。纯油并不存在更高贵的说法。”
财经网产经后续也向海天董秘办发送询问函，咨询在海天看来，调和油的调和实质是否是一种“勾兑”？海天未来是否也不会推出调和油产品？但始终未获得回应。
其实，海天的宣传重点，还在于两款食用油的包装下方标明的不添加抗氧化剂。而这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说辞。
图片来源：福临门天猫旗舰店截图
福临门天猫旗舰店铺中所售卖的中粮福临门花生油5L/桶装家用食用油，其商品详情页提到“拒绝添加剂，为健康保驾护航”。但同一店铺的花生原香植物调和油却标注含有添加剂特丁基对苯二酚。
财经网据此询问福临门方面，若添加剂不利于健康，调和油添加特丁基对苯二酚是否意味着该产品安全性有瑕疵？若该添加剂在合理范围内添加即无合规性问题，福临门是否有妖魔化添加剂的嫌疑？为何品牌内部价值观不统一？但截至发稿，并未获得回复。
而对于抗氧化剂的合规性，何子则向财经网指出，食品添加剂只要符合GB2760相关标准限额，就可以添加。因此，添加抗氧化剂的产品并非不合格产品。
植物油标胆固醇为0多是噱头，菜籽油谈硫甙是移花接木
如果说，纯油与调和油、抗氧化剂添加与否还只是技术路线之争，那植物油里的胆固醇和硫甙则几乎称得上是“无中生有”的信息误导。
财经网产经在天猫检索发现，益海嘉里旗下的金龙鱼、胡姬花、欧丽薇兰，与佳格集团旗下的多力，在旗下多款植物油产品的成分表中标注胆固醇0克。
图片来源：多力天猫旗舰店截图
但包括何子及食品科学专家李弘在内的多名专业人士均对此嗤之以鼻。“你能找到有胆固醇的植物油吗？”前述专家向财经网产经反问道。二者均表示，胆固醇通常只存在于动物性食物中，植物本身不含有胆固醇。
研究植物蛋白领域多年的学者王成则告诉财经网产经，根据GB7718-2011预包装食品标签通则，企业不应使用虚假夸大、使消费者误解或欺骗性的文字介绍食品，不应误导消费者将食品的某一性质与另一种产品混淆。因此，在植物油标签上写胆固醇0克，有暗示有自己没有而有别家含有的意思。可以认为是一种营销噱头。
跟踪粮油领域动态多年的专家刘兰则从另一角度作出解读，其透露，食用油行业其实一直不提倡如此标注。因为虽然原则上植物不含有胆固醇，但如果企业以0标注，实际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地位。
“毕竟胆固醇本身不是坏东西，不能说没有就是好，人也需要一点胆固醇，只是过量不行。”其介绍道，“从技术角度看，生产过程中也不存在什么技术去去除胆固醇，就算有一点也没必要排除。从硬性标准看，植物油的相关标准里，也没有胆固醇指标。纯粹是企业画蛇添足，过度宣传。”
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魏剑啸律师也认为，这种情况类似于在一个没有转基因产品的品类里标注自己是非转基因。由于通过对不了解行业的消费者造成误导，影响了消费者的购买行为，从而对行业其他品牌产生不正当竞争的后果。
“移花接木”的还有菜籽油的“硫甙”指标。财经网在道道全天猫官方旗舰店发现，其销售的双低压榨菜籽油产品详情页，突出自己的硫甙小于30微摩尔/克，称依据了GB 1536国家标准。
图片来源：道道全天猫旗舰店
但财经网在查阅GB/T 1536-2004后，并未发现有关硫甙的参考值。刘兰告诉财经网产经，通俗而言，硫甙是菜籽油加工生产过程中的一种呛鼻子且容易挥发的味道，跟消费者自己烧菜使用时没有关系。
何子则向财经网产经透露，所谓双低菜籽油，指的是低芥酸和低硫甙，但硫甙在饼粕里，不在油里。硫甙本就不是对油的要求。
例如，双低油菜籽农业行业标准NY/T:1795-2009就规定，油菜籽中油的脂肪酸中芥酸含量不大于5.0%，饼粕中硫甙含量不大于45.0umol/g的油菜籽，可以称得上是双低油菜籽。
财经网产经将上述疑问发至道道全董秘办邮箱，但也未获得回应。
低芥酸标尺之争或无营养学差异，高油酸基准正待厘清
其实，食用油品牌们就标准做文章的手法还有更多。财经网产经发现，前述道道全产品提到自己依据国标，芥酸含量低于3%。但鲁花天猫官方旗舰店中，低芥酸特香菜籽油的商品详情页标注该产品芥酸小于2%。并称自身遵循的是WHO和FAO推荐的国际标准。
同一市场，为何遵循两种数值不一的标准？看起来更严苛的国际标准是否比“宽松”的国标更好？对此疑问，包括刘兰、何子在内的一部分专家认为，关于低芥酸的概念，最早由加拿大等海外国家提出。当中的标准是5%。而彼时菜籽油作为国内长江流域流行的品种，通常是20%左右的高芥酸品类。
“但一直没有明显证据证明，长江流域地区的人因为吃高芥酸菜籽油，就出现特别多的心脏病病例。当然，理论上我们也应往低芥酸走。” 刘兰谈到，“后来我们跟随国际将标准定为5%，但别人又降到3%，甚至降到2%。但其实3%或5%并不是不能吃，他们都很健康。”
对于菜籽油的国标由强制标准转为推荐性标准，何子表示，芥酸含量与品种有关系，与加工无关，2%和3%在营养学上基本无差异，纠结这个数值没有意义。
但另一位粮油领域学者赵碧则认为，转为推荐性标准，是因目前国内技术难以达到。其透露，实验室也许能做到1%甚至0%的芥酸含量，但工业生产连平均5%都很难。对于当下标签中标注2%的产品，其怀疑，是因为采用的油菜籽品种为进口。不过，财经网产经将上述猜测发至鲁花方面，并未获得解释。
图片来源：鲁花天猫旗舰店截图
“其实双低菜籽油讲的比较少了，现在更流行高油酸。” 赵碧向财经网产经介绍道。但根据GB/T 1536-2004标准，本身低芥酸菜籽油的油酸参考区间即为51%-70%，而鲁花该款产品标注油酸含量55%-70%，就在宣传语中自称具有油酸高的优势。
“55%的含量算不上油酸高。”赵碧和刘兰都向财经网产经作出如此判断，而这不仅仅是该
数值处于标准区间内。据两者透露，高油酸菜籽油的国标正在敲定，大概会以70%或72%基准呈现，达不到该标准的就属于普通菜籽油，若违规宣传可能会被罚款。其还表示，业界希望到2026年把菜籽油和高油酸菜籽油的标准合二为一。
也许，食用油包装上那些“不明觉厉”的术语宣传，在更明确的规范文件出台之前，更需要从业者一份厚道经营的自觉。
（系受访者要求 文中李弘、王成、刘兰、赵碧、何子均为化名）
